大学转学很少见吧，而且还是在这种学期的中途。
不过只要尚处于学生时代，初中、高中以至大学，转学生的到来总会让大家燃起期待。
更何况据传闻所言，转学来的新同学还是个超级美女。
上课铃响过后不久，班主任推开门快步走进教室，同时示意身后的人跟上前来。
新同学也很快在讲台边，站定。
犹如投入水中的维他命C泡腾片，她的出现立刻在班里引发了一阵细碎的骚动。
“哇！好可爱。”
“长得有点像有村架纯耶。”
“不愧是从艺术系来的，衣服也好会搭。”
风格简单的白色衬衣配淡桃色毛衣外套，下装则是蓝色休闲长裤配粉色平底鞋。
黑亮的长发被她扎成了可爱的丸子头。
小巧的耳朵上别着精致的圆形耳钉。
看似简单的装扮，其实应该是花了很多心思。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照在新同学白皙秀气的脸上，将黑板下的她衬托得异常耀眼。
绝对不折不扣的百分百美少女，传闻果然不虚。
“大家安静下。”老师摆手示意大家停下讨论。
“下面我们请新同学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吧。”
新同学转身走到讲台中央，稍微调整站姿，拉了拉毛衣下摆，接着她用甜美的笑容面对大家，说出了这段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自我介绍——
“我是从斑色艺术学院转学过来的，叫做艾柯。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你们之中要是有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的人、超能力者，就尽管来找我吧，以上。”
发言结束后，教室比刚才老师让大家安静之后更加安静了，安静到以至于秋风吹起窗帘发出的沙沙声都显得太过粗重...沉默的妖精在教室盘旋了三十五秒。
“好、好厉害...”
“难以置信！”
三十五秒后，多数同学终于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嗡嗡讨论声也如同雨后的非洲草原般慢慢复苏。
如果没有记错，同样的自我介绍我在十年前有听过。
——《凉宫春日的忧郁》，这部06年播出即在当时引起大范围关注讨论的电视动画，同时也是我的入宅之作。
这段自我介绍正是动画中的经典台词，相当有名——有名到即使过了十年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有名到时间已经翻页到2016年的今天动漫社招新甚至新生入学等场合还时不时会有学生把这句话引用为自我介绍。
尽管这种将二次元言语直接照搬到三次元的行为多数时候会显得有些中二。
但毕竟也不算少见。
所以现在大家在意的并不是内容本身...
“简直一模一样哎。”
“真的，到底怎么做到的？”
一模一样的声音，这才是令到大家瞠目结舌的原因所在。新同学用和凉宫春日完全一样的声音，【播送】出了凉宫春日的经典台词。
呃...抱歉，一时心里颇不宁静...口误了。
更正一下，事实上现实中并没有凉宫春日这个人物，正确来说应该是用和凉宫春日的声优平野绫一样的声音说出了这段不可思议的自我介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空气中漂浮着温暖明亮的粒子。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和众人一样发出感叹。
*
就这样，十一月过去了，迎来了十二月。
新年晚会的彩排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起来。
今年，文学系将和艺术系合作，共同排演音乐剧大师韦伯的代表作《歌剧魅影》。
文学系负责剧本改编，艺术系则是演奏及表演担当。
大家分工有致，计划有序进行。
经过推选，文学系确定了二十人的编剧组，擅长写作的我被选为组长，未来二十天内将带领编剧组的大家对剧本进行反复的修改校对，直至最终成型。
不久之后，艺术系那边也报出了出演员团以及演员名单——除了魅影、劳尔子爵、吉莉夫人、剧院经理等主要角色还有多达百人的群演，和计划的一样，包办了演奏以及几乎包办了表演。
几乎包办了表演——一百二十人的演员名单艺术系同学占到了一百一十九人，和往年合作几乎相同，占据绝对压倒性多数，所谓术业有专攻，所以没有什么意外。
但和往年不同的是，这次合作主演首次来自文学系而非艺术系。
这点同样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文学系推出的主演是她——
从软妹到御姐，从花泽香菜到泽城美雪，她能用任何一名声优的声音说话。
从民谣到摇滚，从泰勒斯威夫特到蒂姆特纳，她能用原唱的声音演唱任何一种风格的音乐。
不止如此，英国女王的新年致辞甚至奥巴马总统的卸任演讲、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之前的演讲比赛中她像一台功能强大的录音机，跨越不同年代、不同年龄段，甚至...不同性别，为大家呈现了原原本本的那些大人物的演讲。
原原本本的，不是相似，而是原原本本的完全一样。
“一林同学又带妹妹来了啊。”同班的女生嬉笑着对我说。
“呃...她一定要跟着来，拿她没办法啦。”
“吾之挚友，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妹控。”
“妹控你个鬼啊！”我对一旁添油加醋的林风吼道。
星期三晚上，演出报告厅灯火通明，今晚排练场的使用又轮到了《歌剧魅影》剧组。
除了剧组成员，好多其他系的同学也来观看彩排。
“哇，何羽学长好帅。”
“学长演劳尔子爵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呢。”
周围不断传来诸如此类的对话。
而对话的主角正是站在舞台正中的那名男生——
何羽，本校的风云人物，阳光帅气，英俊潇洒，性格满分，天生带着主角光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长着一张号称让女生爱慕、男生羡慕的脸。
女生的想法我不了解，不过站在男生立场，这种心态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嫉妒才更贴切吧。
“哎，还真是肤浅的人类。”神性寓居在每个人心中，甘地曾这么说过，如果每个人真的都神性坚定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诸如外貌、身材这些表象的东西迷惑了吧。
“好帅、好帅、好帅。”同一个单词，重复了三遍，重要的话要说三遍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看向身边，声音的来源正是米希娜，此刻的她看着舞台上的子爵，面若桃花。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想法。
“I am your angel of musiccome to me angel of music(我就是你的音乐天使，快来到音乐天使的身边。)”
舞台上出场的魅影，带着面具，模样阴森恐怖。
此时他用极具魅惑的声音诱惑女主克里斯汀前往镜中王国。
我翻开演员名单确认了一下——
李航林，这是饰演魅影的那名男生的名字。
之前排练我在后台见过他几次，没化妆的他相貌平平，身材中等，大概是进入人群中会很快消失的那种类型。有次我偶然看到掀起刘海的他露出了额头上长长的疤，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音乐剧的经典桥段一幕幕上演，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记得有人说过，音乐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这话果然不错。当音乐响起时，即便是外语不好、不能完全理解歌词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神圣而庄严的气氛、崇高的美感吧。
“我们来这干什么？别再回去了啊。”舞台上劳尔子爵神情焦虑，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异常焦躁。
“可是我必须回去，如果不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克里斯汀的回答则充满决绝。
剧目已经上演到天台一幕，在这一幕中，子爵想带上克里斯汀私奔，可是克里斯汀却决定履行对魅影的承诺，回到剧场完成约定的演出。
“克里斯汀，请你镇静一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音乐天使。”子爵因吃醋而脸色发青。
“劳尔，我曾经见过他...我曾经去过他暗夜一般的世界，我怎会忘记当时见过的景象...”克里斯汀抑制住不安的情绪将那晚恐怖的见闻娓娓道来。
“在那里黑暗吞噬日光，地下迷宫深沉如墨，而他隐藏在黑暗之中，那几乎不能辨认的面容，如此扭曲，如此畸形...”克里斯汀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颤抖，每个人的情绪也都紧张起来。
这时音乐变换了舒缓的节奏。
“but his voice filled my spirit with a strangesweet sound...(然而他的声音奇妙而甜美，滋润了我的灵魂。)”克里斯汀随着音乐开始唱道。
和之前排练一样，艾柯同学用莎拉布莱曼的声音，背诵台词，演唱歌曲，精准无误就像一台功能强大的录音机。
“Yet in his eyes all the sadness of the world.(他的眼中似乎聚集了全世界的悲伤。)”
“Those pleading eyes...（那祈求的眼神...）”
“Those pleading eyes...”
“Those pleading eyes...”
“停！”指导老师一声令下，音乐戛然而止。
“又忘词了啊。”老师笑着走过来用台本轻轻拍了拍艾柯同学的额头。
“第四幕地下迷宫那里有点磕巴，第十幕剧场天台这里又好几次忘词...小柯演唱满分，但台词部分还需要多多加强啊。”
“是”克里斯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定是因为子爵太帅的关系。”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台下观众议论纷纷。
“当然啦，那么帅的子爵又是着急地到处找你（第四幕克里斯汀从化妆间消失前往魅影的地下王国），又是温柔的安慰你（第十幕剧院天台劳尔竭尽全力安抚恐惧的克里斯汀），换谁都会沦陷的吧。”
“是啊，不过艾柯学姐也很漂亮啊。”
“唔，真的呢，如果何羽学长身边是她的话感觉没问题，男才女貌的。”
“搞不好真的有在拍拖哦。”
“哎哎，真的吗？”
“我也只是猜啦。”
台下观众议论纷纷...
*
“叮。”
清脆的短信铃声从枕边传来，毫不留情地敲碎了星期天早上的黄粱梦。
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找到手机，划开屏幕，放到眼前——
“来看电影吧，学校旁边那家，我在门口等你~”映入眼中的是这样一条讯息。
这样的语气措辞，看起来应该是熟人，我集中注意再次确认发件人，显示依然是陌生号码。
“呃...不好意思，我最近刚换手机，还没导号码，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吗？”有点拙劣的借口，而且似乎还有点老生常谈，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啦，总之先敷衍过去再说。
“咦？刚换了手机？咱怎么不知道，难道是今天早上刚换的吗¬.¬，是你妹妹啦！”
妹、妹妹？原来我还有个妹妹啊，为什么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从天而降的伊卡洛斯吗（伊卡洛斯为动画《天降之物》的女主。）...
不对，刚刚她说的是中文而非日语，排除伊卡洛斯。
从天而降，天上掉下来的...
“请问你姓林吗？”
“林？”
疑问句，看来也不是来自潇湘馆...不知道名字的妹妹吗？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看起来似乎变得有点可爱了。
“那就是高坂桐乃啰。”我继续试着问道。（高坂桐乃为动画《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主人公高坂京介之妹。）
“高坂桐乃是谁啦？从刚刚开始一林君就老是说些奇怪的话，还没睡醒吗？”
知道我的名字，排除了发错号码的可能，而且这人一定没看过《俺妹》，我的推理又往前迈进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贺。
是时候给出致命的最后一击了。
“请问你的名字是？”我手指按向发送键，比起问你是谁，直接问你的名字显然效率更高，这样一来就无法回避了，游戏结束，你输了！
“米希娜。”叮的一声，答案揭晓，我反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你用谁的手机发我讯息啊？”
“一位不认识的好心大叔。”
“好吧。”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
“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咱想试试打字发短信嘛，因为之前都没怎么用过。”
没怎么用过短信功能吗...说起来米希娜好像并不擅长使用手机、电脑一类所谓文明的利器，虽然之前也学过用手机拍照，上社交网站，但很快就兴味索然，手机通讯录也只存了我的号码，我和她有时会打电话，但的确还没有用过短信联络，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说的话，米希娜大概会被归到宅女一类吧。
“下次用陌生人手机发讯息的时候记得先报下名字啊。”
“诶？一林君不知道咱是谁吗？”
“因为你用的是陌生的号码啊。”
“可是之前借别人的手机打给一林君电话，一林君也知道是咱呀。”
“打电话的时候可以通过声音听出是谁，发短信的话就无法啦。”
“这样啊。”
“嗯。”
之后我和米希娜一起看了正在上映的《声之形》。
影片讲述了高中男生石田将也和患有听力障碍少女西宫硝子的情感物语。
电影很感人，步出影院后我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
女主因为听障，只能一个人面对无声的世界。
因为听障，导致发声能力也受到影响，无法传达自己的想法，无法将思念告诉想告诉的人。
缺陷意味着痛苦。
丧失听力，受阻的是接收外部信息的能力；丧失语言，受阻的则是影响外部世界的能力。
换言之失去的是与外部世界的交互。
在这个资讯的**只有自己置身于孤岛，想来一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嘟嘟噜~”背后传来了LabMem No.002标志性的口头禅。
坐标千秋市，而非兵库北，喜欢的蔬菜依然是香菜。
“嗨~就知道是你，哈哈。”千秋市能以假乱真香菜声音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艾柯。
“艾柯就是艾柯喵~”（菲莉斯就是菲莉斯喵）马上变成了菲莉斯声优桃井晴子的声音。
“艾柯同学在这做什么呢？”
“我一直在找你，因为想要感谢你救了我。”又切换成了助手的声音。
“是我，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什么？要我守护她？哎呀哎呀，又说些信手拈来的话了，不过算了，如果说这就是选择的话，El psy congroo...”我也努力模仿狂气的科学家凤凰苑凶真讲话，不过当然一点都不像就是了。（以上人物均来自动画《命运石之门》）
“其实是来这边买书的说。”说完，她轻轻扬了扬手里的《视唱练耳训练教程》。
“正式演出快到了嘛，得抓紧时间啦，那一林同学呢？”这次用的是一名地方台女主播的声音。
“我们来这边看电影。”
“你们兄妹感情还真好呢，真让人羡慕呢。”
“是啦。”
突然，艾柯的表情变得慌张起来。
“哎哎，我这边还有点事，那我先走啦，下次排练再见啦。”
“嗯嗯，好的，下次见。”短暂告别之后，她转身匆匆离去。
“是一林同学啊。”不久之后另一名同学走上前来。
他手里抱着三、四本厚度可观的书，显得相当醒目。
“啊，航林同学。”
“和妹妹来看电影吗？”
“是啊，今天周末正好也没什么事嘛，你是来逛书店吗？”
“啊，嗯，来附近找几本书。”
“你对心理学有兴趣么，这几本好像都是相关书籍嘛”
“有需要做一些了解...”话没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刚刚有谁和你们在一起吧，我在前面看到。”
“啊，我们班的艾柯，就是演克里斯汀那个啦。”
“哦哦，艾柯同学吗...”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有点复杂。
“艾柯同学真厉害啊，感觉什么声音都能驾驭，简直是录音机一样的存在啊。”回去的路上我继续对新同学的能力赞叹不已。
“可是学姐原本的声音是怎样的呢？”走在身旁的米希娜问道。
“原本的声音？”
“就是艾柯学姐自己的声音啊，一林君有听过艾柯学姐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吗？”
“好像...没有...”我在记忆中搜索。
“没有。”我确定地说。
“In dreams he came(在梦中，他出现)”
“That voice which calls to me（他的声音呼唤着我）”
“And speak my name...（呼唤着我的名字）”
莎拉布莱曼婉转如云雀的嘹亮嗓音像一股清泉潺潺流淌在千秋大学音乐大楼演出报告厅。
今天的排练演出的焦点依然被艾柯同学一人所独占。
在她的歌喉下，爱恨情仇、理想和希望、幻灭与重生都焕发了异常的爆发力。
和往常一样，她对每个音符、旋律和节奏都拿捏到位。
这就是艾柯的魅力——原封不动的呈现出莎拉布莱曼的魅力。
在场所有人——同学、老师、音乐指导，无不折服在这魔法般的歌声之下。
大家如痴如醉，几近忘我。
“And do i dream again?(我是否又重回梦境)”
地点是在魅影的地下迷宫。
克里斯汀已然沉醉...
“For now i find（这时我才发现）”
“The phantom of the opra is there(歌剧魅影就在这里)”
“Inside my mind...(潜藏在我心里深处)”
艾柯同学继续歌唱。
这样的排练到现在已经进行了数十次。
相应的，我也有了那么多次的现场聆听的经验。
每个场景、每个唱段、每处旋律都烂熟于心。
和之前一样的，今天那微妙异常也出现了。
在地下迷宫，在魅影的王国，第四幕和最后一幕，每次场景切换于此，仔细聆听隐约可以感受到艾柯同学声音中游丝般的异样。
不是唱法的改变，而是声音本身的变化。
布莱曼的声音中似乎夹杂游离着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浅浅的出现，如同电波稍有不稳的收音机频道。
如果不是数十次的现场聆听加上作为剧本改编的熟悉，一定很难察觉。
这绝对不是错觉，今天的排练让我再次确信了这点。
身旁的米希娜此刻闭着双眼，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bravo！”音乐指导老师激动的声音响起，第四幕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幕间休息时，编剧组的大家和往常一样聚在一起聊天讨论剧本。
“正式演出还有半个月了啊...”
“大家加油哦。”
“这次我们可是有最强大的秘密武器人形唱片机艾柯同学啊，一定没问题啊。”
“哈哈，那是，而且现在艾柯同学状态那么好...”
“这次就全靠艾柯同学啦，加油哟。”
“嗯。”艾柯微笑着回应众人的赞许。
“话说魅影的台词这里加一句比较好耶。”
“咦，航林同学不在吗？”
“不知道去了哪里，航林同学好像不怎么合群呢，总是独来独往的...”
“沉默寡言的总觉得有点阴沉...”
大家闲谈的话题突然转到了魅影扮演者李航林同学的身上，略有些恶质的玩笑也不时出现。
“该不会是个死宅吧，哈哈。”
“不是，不是啦。”艾柯突然开口道，声音有些恼怒。
大家面面相觑。
“不是？不是什么？”
“没、没什么，我去下洗手间...”说完艾柯同学逃也似的快速跑出了房门。
排练继续进行。
“Little lotte thought of everything and nothing.(小洛蒂心乱如麻)”
“Her father promised her that he would send her the Angel of Music.(她的父亲曾许诺会派音乐天使来)”
场景切换到墓园。
这一幕中克里斯汀在亡父的墓前诉说自己的迷惑与思念。
“You were once my one companion.（你曾伴我左右）”
“You were all that mattered.(你曾是我的一切)”
“Then my world was shattered(我的世界粉碎幻灭)”
“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here again(多希望你能重现)”
低婉哀伤的旋律流进每个人的心里，牵动每个伤感的灵魂，观众席上不少人已在掩面哭泣。
“Too many years fighting back tears(多年以来忍住泪水)
“Why can’t the past just die?（为何往事无法消散）”
......
“Knowing we must say goodbye(明知彼此天人永隔)”
“Try to fogiveteach me to live(试着原谅，教我生活)”
“Give me the stength to try（给予我力量去尝试）”
“No more...me-morise...”
这一幕进入到最高潮，交响乐伴奏的旋律响彻整座大厅。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艾柯同学的歌声突然停止了。
并非演唱停止而是歌声停止了。
她的口型还维持着歌唱状态的开合，但却没有声音发出，就像是按到了静音开关的电视。
“艾柯同学！”
“艾柯同学你怎么了？”
音乐也停了下来，大家围到她身旁。
她转向众人，试图开口说话，但依然没有声音。
眼泪从她眼中不断流出。
“艾柯！”这时一声明亮的呼喊传来。
李航林从舞台背后急急走来，穿过人群来到艾柯同学身边。
而艾柯也慢慢平静下来，尔后轻轻抓住他的袖口。
“难道又和之前那次一样吗...”李航林自言自语说道。
*
星期四的汉堡王还是和平常一样的人满为患。
“快餐店的话感觉不管什么时候来人都很多呢。”一边慢条斯理嚼着薯条的米希娜一边如此这般地抱怨着。
“是啊，明明是已经过了午餐点离晚餐又还太早的这种时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哎，航林同学可乐喝完了啊，要再点一杯吗？”
“不、不用了。”
下午四点，我、米希娜还有李航林坐在汉堡王临街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熟悉舒适的倦怠感很快袭来，恍然间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高中生时代。高中的时候偶尔也会和朋友翘课来快餐店什么也不干的呆坐一下午呢，就像现在这样。
“那个...”
“嗯？”
“艾柯同学...她还好吧。”
“嗯，昨天我和米希娜去看望过她了，恢复得不错，就说话来说看来是完全没问题。”
“这样啊...”
“不过正式演出前发生这种事还是很让人担心啊，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真正的情况也只有本人最清楚，所以我们打算周末再去拜访一次，如果不行的话当然不能勉强，换主演的事现在也要开始考虑了。”
“...”坐在我和米希娜对面的李航林静静地听我说完，并没有接话。
是的，新年演出迫在眉睫的今天我们约在一起见面当然不是为了呆坐一下午打发时间的，差不多应该进入正题了吧。
“航林同学知道点什么的吧？艾柯同学的事...”米希娜先我将问题说出。
“艾柯同学...”说到这个名字李航林眉头紧锁，拿起只剩下冰块的可乐杯又放下，显得有些焦躁。
“你问我的话我也...”
“艾柯同学的能力很奇妙是吧？”
“...”
“人人皆知的那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人人都羡慕，但这真的是艾柯同学想要的吗？”
“不是艾柯想要的？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李航林抬起头将视线转向米希娜身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也都有自己的领域，但强大的能力常常也伴随着与之相关的巨大的责任，所谓力量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历史上也有人不想做皇帝而只想专心做个木匠的吧，所以现在我们想知道的是艾柯同学的能力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是艾柯同学所希望并且主动追求达到的结果吗？”
“不，不是与生俱来，原来不是这样的...”李航林自言自语地说道。
“...”沉默一阵之后——
“请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吧，如果真的有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人多的话说不定就能解决，而且航林同学也听说过解决怪异的千秋大学图书馆吧，如果愿意相信我们的话，请把苦恼说出，不只是为了新年演出，更是为了艾柯同学啊。”米希娜接着说道。
“嗯。”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点头。
“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我和她常在一起玩...”
李航林开始说起。
“我俩的性格很合拍，而且两家住得地方周围又没有什么同龄人，所以我和她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课后一起帮花店阿姨送花，暑假一起去音乐教室学琴...艾柯的父亲是音乐老师，所以很小就教她辨认乐谱，她很喜欢音乐，也很有天分，当时上课的老师都说艾柯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永远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和她天使般的歌喉，因为她我也喜欢上了音乐。那时每次上完音乐课后回家途中我们都会坐在河边看一会黄昏的日落，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便是最美的风景了...”
“真的是很快乐的童年时光，但是一切在她初中那年戛然而止了。”李航林接着说道。
“艾柯十岁那年，她的母亲去世了，和家人感情很好的她在母亲过世后崩溃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变得沉默寡言，发展到后来甚至会时不时发不出声音...”
“上次排练时你说的和以前一样就是指这个吧？”我问道。
“嗯。”
“那后来是怎么恢复的呢？”
“一切全靠她父亲的魔法。”
“魔法？”
“音乐的魔法。那年，她父亲向学校请了长假，有空就约上艾柯还有班上的同学们去各处唱歌弹琴，屋顶、郊外、邻近城镇，我们去了好多地方...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很好的变化啊。”
“那后来呢？”
“上了初中，她家搬到了别的城市，我和她便没再见过面。其实我始终有点担心，听说一年前她父亲也去世了，我怕她会受不了，想到她会怎样，很让人焦虑啊，一直都杳无音信...”
“直到这个学期她转来我们学校，参加了这次的音乐剧。”
“见到她时吓了一跳吧？”
“嗯，完全想不到这么巧。不过比起这个，她的变化更加让我受到冲击，不知什么时候，她有了这种能模仿所有人声音的能力，她变得如此强大，但是...”
停顿片刻，似乎是在仔细斟酌词句。
“那不是她的声音，再次见面之后我一次都没有再听到过她的声音...怎么说呢，感觉现在的她有点像随波逐流的船只，渐渐涌入盲流，丢失了自己独特的味道，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李航林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对了，再次见面之后你们有好好在一起聊过以前的事吗？”
“其实除了排练我还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
“什么？”
惊呼从我和米希娜口中同时发出...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长大后他乡遇见不是应该欣喜万分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场面。
“毕竟过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了，还有这段时间看她一直很忙的样子，不太好去打扰她...”
“听她的朋友说她现在把自己关起来练歌，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练歌...”
“这次发生这种事一定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李航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么航林学长周末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拜访艾柯学姐解开她的结吗？”
“啊，这个，可是我以什么身份...”李航林犹豫起来。
“我们现在没什么交集了啊。”
“那航林学长希望学姐她好起来吗？”
“当然。”
“这就足够了啊，在意一个人什么身份都可以啊。”米希娜说。
*
艾柯的姑妈家是位于离千秋大学不远的一幢独立小洋楼，父亲过世后艾柯就寄住在这里，这也成为她转学来千秋大学的理由之一。
今天是周末又是圣诞节，姑妈一家去了百货公司，偌大的楼房只留下艾柯一人看家，显得有些空旷，房间里弥漫着甜甜的气味，是牛奶与肉桂的气味——圣诞的气味。
“哎？我们来之前的刚才也在练歌吗？”
“嗯，得抓紧时间了嘛。”
“圣诞夜也不休息吗？”
“你们不也一样？”
“这...”
“我对购物买东西没什么兴趣啦，而且晚上姑妈家要做圣诞餐，我在家提前准备下，还可以省出时间多练习一会，这样最好了。”
短短十来分钟的对话，艾柯已经切换了数种声音，音源大多来自班上同学，也有几句是模仿电视女主播和当红歌手的。
“声音听起来恢复得不错。”
“嗯。”
“如是所闻啦~”艾柯用小仓唯的声音轻松补充说道。
啊，小圆脸的声音——《魔法少女小圆》当年在我心中留下的伤，直到现在每逢下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不要强颜欢笑，然后独个儿感到空虚哦。”（《魔法少女小圆》ed歌词。）
“咦？”
片尾曲的梗貌似有点冷，糟糕。
“啊啊，我的意思是，如果感觉到吃力的话不要勉强啊，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去艺术系那边再找人替代...”
“换人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
离新年演出只剩一周时间，如果现在去找替代的演员，确实会很为难。
“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我这几天每天都有练习，应该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事了...”
不知为何艾柯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不，为了防止上次那样的事，还要更加努力才行，要更加拼命的练习、练习、再练习...”
“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同学、老师，还有...父亲的期望。”
“就算再艰难，就算再痛苦，我也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对父亲最好的告慰。”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但还是继续说着。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我们对话的李航林突然开口打断了艾柯。
“如果感到痛苦的话就不要去做了。”他这样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他。
“因为...这才是你父亲对你真正的期望啊。”
“...”
“爸爸的希望...你说这是？”
“嗯。”
“为什么航林同学会知道？”
“叔叔亲口告诉我的。”
“咦？”
“以前假期的时候叔叔不是常给我们上音乐课吗，我和很多同学都有去过...”
艾柯的父亲是音乐老师，之前聊天听李航林有说过，上音乐课的事也有说过。
李航林停顿了一下，像是寻求确认一般看着艾柯的眼睛。
艾柯点点头，轻轻回应道：“我记得。”
“虽然是指导我们音乐，但对我们来说，叔叔既是老师又是朋友，很多和其他长辈说不出口的话、推心置腹的话，烦恼、迷惑、焦虑的事都会和叔叔说，叔叔也很乐意和我们聊天...”
“叔叔的教导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宝物，也是我最终选择了学习音乐的动机，记忆中的种种，谈天说地也好，谆谆教诲也好，所有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是如果让我选出一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的话，那我一定会选那一句...”停了一拍，李航林语气变得更为郑重——
“叔叔对我说过，唱歌其实很简单，只要把隐藏在心里的眼罩摘除就可以，只要把身体交给声音，令脑袋放空就可以，真正的音乐是源于内心的激情、痛苦和动荡的。”
“内心的激情、痛苦和动荡...”艾柯喃喃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
“不是科班音乐，而是灵魂真正想要传达的东西。”
......
“原来如此...原来我一直都搞错了方向啊。”如同自言自语般——
“在音乐学院求学期间，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更没有激情...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声音...对此我感到惊慌，以为自己被施了魔法。”艾柯低着头轻声诉说着。
“魔法什么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怎样都好，我想知道的是艾柯同学现在幸福吗？学习音乐是快乐的吗？”
李航林表情严肃，面对着艾柯。
“其实这也是叔叔一直在意的事啊，叔叔以前聊天时也说过，之所以让你学习音乐是希望你能掌握音乐的力量，用音乐的力量忘记生活中的烦恼和伤痛，如果背离了这个初衷，那一切也就都没有意义了，如果有一天学习音乐不再让你感到快乐，甚至变成痛苦的话，就一定马上停下，去寻找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音乐不是牢笼枷锁，而是翅膀啊，一定要快乐，这才是叔叔真正的期望啊，所以，艾柯同学我问你，学习音乐快乐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里已噙满泪水，但是没有犹豫的，她说——
“是快乐的，尽管这段时间很迷惑，差不多快要动摇了，但我现在重新觉得学习音乐是快乐的了。”
“谢谢你，航林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犹如门外便利商店播放的White Christmas.
凝重的气氛一瞬间舒缓下来。
“为什么叔叔会告诉你这些呢？”米希娜突然问李航林。
“嗯？...因为大家常在一起聊天啊。”
“聊艾柯学姐的事吗，这些事和其他同学也有说过吗还是只和学长有聊呢？”
“这...其他同学好像没听叔叔说起过...”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听米希娜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普通的聊天会如此详细的把家事和外人说吗，而且这么多人为何只有和他说。
“因为艾柯学姐喜欢航林学长吧。”
“啥？”
“嗯？哎哎？啊？”李航林更是语无伦次。
“你在胡说什么啊。”
“是这样吧，艾柯学姐。”无视学长的窘迫，米希娜向艾柯确认道。
“嗯。”
嗯，叹词，表肯定。字典上是这样解释的。
...
...
...
“所以说学姐很不坦诚呢，喜欢一个人的话是要说出来的啊。”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
“因为和航林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当年一起去花店送花，一起去上音乐课，还有我弄丢了口风琴吹管那次，也是航林同学放学后陪我一直找到太阳下山，不知航林同学还记不记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宝物啊。”
“可是之前见面的时候你没和我说话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那是因为航林同学也没和我说话啊，我也以为航林同学不想和我打招呼。”
“其实很明显嘛，想想每次排练艾柯同学忘词的地方——第四幕地下迷宫，第十幕剧院天台。”米希娜插嘴说道。
“哎？那不是因为何羽，不，劳尔的原因吗...因为劳尔到处找她，然后安慰她这样...”记得排练的时候好像听旁边的女生这样议论过。
“当然不是啦，第四幕是因为在魅影的王国，第十幕是因为台词提到魅影的关系啦。”
“可、可是我这样的人，既不帅，也没什么优点...喜欢我什么的，太盲目了吧。”李航林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爱神本来就是盲目的哟。”米希娜说。
*
12月31日，又是一年岁暮了。
甜美的歌声萦绕在音乐大楼演出厅。
纯洁、转灵又不失力度，仿佛天使降临人间。
虽然技法上不是那么炉火纯青，但也足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乘着音符的翅膀到处飞翔。
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在这个世界上是仅此唯一的。
不是莎拉布莱曼，不是席爱拉波格斯，而是只属于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她，如同每个人的指纹，如同每片树叶，这就足够了。
12月31日，今年终于也迎来了岁暮。
“真好啊。”坐在二楼观众席前排靠窗看台的米希娜一边咀嚼着草莓芝麻软糖一边说。
“什么？”
“能这样在一起听歌、看演出...这样的新年夜。”
“还有这个。”米希娜示意我往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看。
月光。
淡黄色的月光透过演出厅的玻璃窗投影进来，形成一道明显的光束。
随着这道光亮，我继续向窗外看去——
没有星星的夜空，弯弯的月亮比往日还要绮丽的闪烁着光芒。
温柔的夜色像魔法一样钉住了我，伴随着美妙的旋律，那难以摹状的温柔，那沁人心脾的缱绻...
“是啊。”我说。
“其实还有件事...”
“嗯？”
“名字啦...这次的事情也和名字相关吗？就像王茜茜和西西福斯，多琪和多崎...”
“有关系的哦。”
“一林君知道希腊神话里厄科的故事吗？”米希娜反问我。
“被诅咒的回声女神...”因为被赫拉施下魔法，所以只能应答、重复别人说话，不能发声。
“厄科、艾柯...原来如此。”因为被内心的牢笼所困，无法传达所想，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啊。”
厄科爱上美少年纳西塞斯，却被纳西塞斯毫不留情地拒绝。
就像歌剧院的幽灵爱上克里斯汀，但是克里斯汀喜欢的人却是劳尔...
即使是一个生活最平淡的人，她的恋爱也是很富诗意的插曲。
但是被拒之恋，却如置身地狱之火中。
爱上一个人是不是感觉很痛苦。
克里斯汀曾这样问过。
Say the word and i will follow you.(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跟随你。）
舞台上。
克里斯汀面对着幽灵。
幽灵面对着克里斯汀。
那一瞬间——
她的眼里。
他的眼中。
似乎闪烁着全世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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